仙都观里访鲁公：世间乾坤真仙佛 正气耿耿留精忱

南城麻姑山

颜鲁公碑亭

上江西抚州南城麻姑山，入仙都观内，到观之中层，有颜鲁公碑亭立于园中，突兀眼前。围绕着碑亭四周的是有靠墙的走廊，墙壁之上是书法碑刻，达二百余块，均为现当代书法家作品。我最看重的是亭中之碑，每次来此对于其他的碑都是匆匆走过，过眼而已，而每每会在此碑前驻足，带着崇敬之心，观赏一会儿。

此碑内容为颜真卿撰写的《有唐抚州南城县麻姑山仙坛记》，人们往往简称为《麻姑仙坛记》或《麻姑山仙坛记》。当年颜真卿不仅撰文，还书丹，然后被人勒石立于山上，石未能留传至今，但留下了此石的拓片。今天此碑其字是临摹颜真卿所书此碑的拓本，眼前此碑所临摹的为拓本中的大字本，在我看来与平常见到的《麻姑仙坛记》字帖印刷品无二。但我知道这碑是1993年立起来的，记得当年还举行了隆重的《麻姑仙坛记》重光庆典仪式。此碑坐北向南，转到碑的背面，有《重刻麻姑山仙坛记略》一文，文中说：“今刻此碑按上海博物馆所藏宋拓本镌刻，因原拓字迹残缺，补填笔意皆仿1989年版《法书存真集》。”据此知，眼前碑所据为大字体。《麻姑仙坛记》有大、中、小三种拓本存世，其中大字本有两种，现北京故宫博物院和上海博物馆均有存。

再转到碑的正面，眼前此碑已时过二十余年，也显得老旧。此碑由当时江西省书协副主席、篆刻家许亦农老先生镌刻，也是一件珍贵的作品。

颜真卿（709—784），字清臣，为唐代开元年间进士，历唐玄宗、肃宗、代宗和德宗四朝，官至刑部尚书、太子太师，封鲁郡开国公，世称“颜鲁公”。人们总结他书法特点是“丰腴雄浑，结体宽博而气势恢宏，骨力遒劲而气概凛然”，自成一体，称“颜体”。大历三年（768）被贬为抚州刺史。大历六年（771）四月，他游南城县麻姑山，慕麻姑山风景之秀，崇麻姑之仙，感麻姑山仙气缭绕。高兴之余撰下此文，按他自己的话说是“真卿幸承余烈，敢刻金石而志之。”他在文章中先引葛洪《神仙传》，讲述麻姑仙女的故事，再写麻姑山顶的仙坛、山中诸道人、仙宇等，最后赞曰：“非夫地气殊异，江山炳灵，则曷由纂懿流光若斯之盛者矣。”

颜真卿的文章和他亲自写成的小楷书法被刻石立于山上，此碑人们也简称为“鲁公碑”或“颜碑”。此文此碑一出，几乎风靡天下，正如明代建昌知府邬鸣雷所说：“建武（建昌府的初名）之有麻姑仙坛记，不谂肇自何年，自颜鲁公记之，而其迹烂然。”

与颜真卿同时代的刘禹锡是一位著名诗人，文学家，白居易称他为“诗豪”，官至太子宾客、加检校礼部尚书。他在《游麻姑》诗中开篇就说：“曾游仙迹见丰碑，除却麻姑更有谁？”在他的眼中，此碑为书法界的杰作，没有人能超越它。可见颜真卿撰并书的《麻姑仙坛记》一问世，只要有幸一睹风采的，都为之赞叹。宋代思想家、文学家李觏有一首五言古诗《鲁公碑》，此诗极言鲁公此碑的珍贵，如海之珠、山之玉，是麻姑山镇山之宝，非是重要时刻，一般人见不到。此诗如此：“他人工字书，美好若妇女。猗嗟颜太师，赳赳丈夫武。麻姑有遗碑，岁月亦已古。硬笔可破石，镌者疑虚语。惊龙索雷斗，口唾天下雨。怒虎突围出，不畏千强弩。有海珠易求，有山玉易取。惟恐此碑坏，此书难再睹。安得同宝镇，收藏在天府。自非大祭时，莫教凡眼觑。”明初诗人左谦觉得没有看到鲁公碑的真容，很遗憾，只好叹息。他在《游麻姑山》诗中说：“蹇余生苦晚，无由见真迹。三复泰伯诗，临风频太息。”诗中“泰伯”是李觏的字。曾巩《颜碑》诗里说：“碑文老势信可爱，碑意小缺谁能镌。”从曾巩诗看，也许此时碑已有小损坏，以至于到了明初左谦时已看不到原碑。

离开碑亭，来到书法碑廊，看着这些书法内容，有许多作品写到与颜真卿相关的内容，也有些作品的书写者，其书法脱胎于颜体，或者爱临颜真卿的碑帖，著名的如书法家舒同。边走边读，感慨连连，思绪起伏。

“读罢幽碑增夙慨，思余正气凛秋穹。神仙事杳文章在，不拜麻姑拜鲁公。”这是明代南城人、益王府群牧所千户金章所写的《鲁公碑》诗。诗中不仅透出诗人对于颜真卿书法艺术的崇拜，也透出对颜真卿人格品节的崇拜。

是的，颜真卿《麻姑仙坛记》为楷体，而其人品为后世楷范，为世人所尊慕。颜真卿因刚正遭到了宰相卢杞等人的嫉妒，后再遭其陷害，在卢的谗言下，德宗皇帝李适派颜真卿宣慰淮宁节度使李希烈。李希烈早有叛逆之心，他此行必然是凶多吉少。而他毅然前行，果不其然，遭到囚禁，但他坚守节气不屈服，两年之后被李希烈缢杀。颜真卿至死都是大义凛然，威武不屈。德宗追赠司徒，谥“文忠”。德宗在诏文里说：“器质天资，公忠杰出，出入四朝，坚贞一志。”在宋绍兴年间，建昌军知事胡舜举在麻姑山建起了颜鲁公祠，并将仙坛记碑移到祠内保存。他还写一首《颜鲁公祠》诗，其中说：“俨然玉立配我公，忠义文章两奇绝。我来摩挲读丰碑，扛鼎笔力犹精奇。定应神物常护持，劲直千载垂良规。”山上还有三忠祠，祀颜真卿、李纲和文天祥。文天祥曾称赞颜真卿说：“公去于今六百年，忠精赫赫雷行天。”李纲与文天祥都曾担任过仙都观提举，也就是朝廷把他们挂名在这里吃俸禄，可以不管事。但他们都是忠贞之士，文天祥为国家还献出了宝贵生命。欧阳修说：“颜真卿书如忠臣烈士，道德君子。”南宋宰相周必大说：“颜公忠义之节皎如日月，其为人尊严刚劲。”明代海瑞曾称：“颜鲁公为有唐一代伟人，忠烈之气，争光日月。”他的品节得到后世高评不断，被视为楷模。

从仙都观走出来，立在高高的门前台阶上，满目秋色，层林尽染，青山顶上白云悠悠。突然想起清代翁方纲称赞颜真卿的一句话：“世间乾坤真仙佛，正气耿耿留精忱。”颜真卿正如斯言，其书道应光大，其精神应弘扬，他的精气神应永留人间。

麻姑山，青山常在，绿水长流，颜真卿也常在。

（稿件原载于2019年8月19日《抚州日报》）